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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存之道》是一部很不一樣的劇集，雖然集數(shù)不多，但在市場上仍舊引起了一定范圍的討論。喜歡的人對它贊不絕口，認為它拍出了當下市場所稀缺的質感；而不喜歡的人則坦言看不懂，認為男女主角的選擇讓人“搞不明白”。

帶著這些市場上不一樣的聲音，

我們與導演李孟橋展開了一場對話。

《她的生存之道》海報

《她的生存之道》以一種半詩意半現(xiàn)實的風格闖入觀眾視野，從鏡頭語言到主角人設，與之前觀眾所熟悉的表達方式截然不同。

在這次對談中，導演李孟橋不僅揭開《她的生存之道》創(chuàng)作背后的故事，包括選角時的心路歷程、情節(jié)架構的巧妙構思，還分享貫穿在其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獨特理念。這不僅是對一部劇集的剖析，更是一次走進李孟橋的創(chuàng)作世界，探尋如何在影視浪潮中堅持自我表達，以獨特筆觸勾勒出別樣故事的旅程。

《她的生存之道》劇照

01

是“人的生存而已”

《她的生存之道》的誕生，始于平臺的“命題作文”。“當時平臺帶著項目找到我的時候，它已經(jīng)具備了一個很基礎的雛形，就是退役女拳擊手轉行做廚師。”這個戲劇化的設定讓她有了創(chuàng)作與表達的沖動。

女拳擊手做廚師，是看似很戲劇性的職業(yè)躍遷，但在現(xiàn)實中并非不可能發(fā)生。從白領變成創(chuàng)業(yè)者，從城市回到鄉(xiāng)村，這樣的故事幾乎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我們身邊上演。在李孟橋看來，這種日常中的職業(yè)與生存境遇的變化，與“拳擊手變廚師”的本質是相通的。這也是她相信，《她的生存之道》有打動人心之處的原因。

《她的生存之道》劇照

女性、拳擊手、改行、從底層做起，這樣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會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女性主義”“女性創(chuàng)作”等名詞。針對這樣的評論，李孟橋的態(tài)度很審慎，她認為自己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并沒有刻意去強調“女性”。雖然劇集的名字叫做《她的生存之道》，故事是以劉鹽這個女孩的視角展開的，但她在創(chuàng)作時其實沒有特別去凸顯里面的某一類性別，而是更希望去關注和討論“如何面對變化”這個所有人共通的問題。

“我想不管男人、女人，都會遇到失業(yè)、失戀、失去親人（等等困境），這些困境不會因為性別而不同。我想要表達的，就是他們如何從困境中嘗試著走出來，繼續(xù)生存的故事。”

《她的生存之道》劇照

02

童童就是我心里的劉鹽

主角的選擇，一直是圍繞著《她的生存之道》的熱門話題之一。

李孟橋坦言，自己在看過了這個故事后，第一反應的人選，就是竇靖童。“童童身上有一種很自然的感覺”，在她看來，竇靖童給出的很多反應會讓角色更真實、更舒服，“或者說讓你確信，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就是有這樣一個叫劉鹽的女孩，生命力很頑強很倔強，有時候看起來亂糟糟甚至不修邊幅，她有著拳擊手的堅硬，又在廚房的煙火氣里笨拙地重建生活。”

《她的生存之道》劇照

“我從導演的角度來看，她能抓住角色面對‘無常’的情緒——那種失去后的茫然，重新站起來的倔強，她能了解到很多表層變化之下的情緒這就夠了。”

而王傳君和竇靖童的組合，也很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甚至有人把他們稱為“邪道CP”，稱贊其有種越品越香的味道。李孟橋認為陸天馳和劉鹽之間很難用CP或者簡單的關系來定義，更像是兩個“需要光的人”互相吸引靠近。“陸天馳和劉鹽的人物關系是這樣，所以陸天馳不能是特別小男生感覺的演員，他需要在某種程度上與劉鹽旗鼓相當，甚至能‘鎮(zhèn)’住她。王傳君和童童站在一起，恰好有我想要的效果。”

《她的生存之道》劇照

“其實我也很難說出那些一二三的大道理”，李孟橋笑稱，在選角這件事上，自己更相信感覺，那是一種經(jīng)驗所積累的直覺，很難用理論去量化形容。

03

黑白鏡頭下的心境

李孟橋在影像表達方面有著獨樹一幟的風格，而這種藝術化的風格手法，也延續(xù)到了《她的生存之道》中。“在23集的時候，陸天馳去世了。在24集，我們幾乎整集都使用了黑白畫面，到最后才有一點彩色。這是我認為的能夠最直觀表現(xiàn)出女主角心境變化的方式。”

愛一個人時，世界就是彩色的，而當愛人離去，原本五彩繽紛的世界褪成黑白兩色。李孟橋通過這種方式，把劉鹽經(jīng)歷的痛楚外化。這種處理，有些人會很喜歡，而有些觀眾，則會覺得有點看不懂。“有人說‘導演是不是白內障’，還有人問‘家里沒彩色電視機嗎’。”李孟橋笑著回憶那些差評，語氣里沒有不滿，反倒有些好奇，“如果習慣了亮堂堂的畫面，突然看到這種‘陰郁感’，會覺得不舒服。但對劉鹽來說，失去陸天馳的那一刻，世界本來就是黑白的啊。”

導演李孟橋

她不排斥差評，甚至覺得罵聲比夸獎更有用。“夸你的人，可能和你審美相似；罵你的人，才讓你看到另一個世界。” 有觀眾說“看不懂劇情”，她覺得很正常：“但我還是覺得，不是所有故事都要像說明書一樣講清楚。生活本身就有很多模糊的瞬間，不是嗎？”

04

“念頭” 是最堅硬的東西

《她的生存之道》完播，李孟橋的電影《戴珍珠項鏈的女人》也已經(jīng)進入到后期階段，這部電影由莊達菲、張宥浩和牛超主演，講述了一個關于“念頭”的故事。

“一個人有了個念頭，反復想，反復喂養(yǎng)它，最后這個念頭會變得像珍珠一樣堅硬。”她用一個比喻解釋：“珍珠本就是蚌殼里的沙粒，被疼痛包裹著，最后成了‘寶貝’。人的執(zhí)念也是這樣，一開始可能只是個微小的想法，后來就成了無法擺脫的枷鎖。”這個靈感源于生活中的觀察。“有人因為十年前的一句誤會，恨了一個人一輩子；有人認定‘自己只能做某件事’，結果被困在原地。” 她覺得，“念頭”的力量遠超想象，“它能讓人產(chǎn)生愛，也能滋生恨；能讓人堅持，也能讓人偏執(zhí)。”

導演李孟橋

“比如剛才咱們聊到的，有人覺得童童就不應該留長發(fā)，這其實也是‘念頭’導致的結果。”這種對“抽象情緒”的表達，是李孟橋的長項。在電影《只是一次偶然的旅行》里，她用公路片的形式講“自我和解”；在劇集《她的生存之道》里，她用廚房的煙火氣講“重建”；而在電影《戴珍珠項鏈的女人》里，她想用“珍珠”的意象，剖開人心的褶皺。

她坦言自己是個對于“情緒”有著濃厚興趣的人，在她看來，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境遇如何，每個人都有被情緒所困的時候，所以她喜歡去觀察他人是如何從情緒中走出來并進行自我重建的，也喜歡用影像的方式，去表達這些情緒。

05

導演的自我警惕

從在英國學傳媒與電影制作，到北影進修，再到成為導演，李孟橋對這個職業(yè)的理解，始終帶著一種清醒的 “警惕”。“導演容易變成‘集權者’。”她說，不管劇組有3個人還是300人，導演總有極大話語權，“所有人都聽你的，時間久了，你可能真以為自己‘絕對正確’，這很危險”。

她時刻警惕、提醒自己，刻意保持敏感度，“我喜歡看差評，喜歡聽不同的意見，哪怕刺耳，也能讓我知道‘哦，原來還有人這么想’。”這種警惕也體現(xiàn)在創(chuàng)作中。面對合作方的需求，她并不執(zhí)著于“必須完全自我表達”，而是像水一樣適應容器。“你給我一個杯子，我就用這個杯子喝水；給我一個碗，我就用碗。”她不覺得這是“妥協(xié)”，“關鍵是水的本質沒變。不管用什么容器，我想表達的東西，總是能夠傳出去的。”

導演李孟橋

作為女性導演，李孟橋經(jīng)常被問：“在男性主導的行業(yè)里，會不會不舒服？” 她的回答總是很直接：“我不知道‘女性導演’該是什么樣的。”

她笑說：“在這個行業(yè)里沒人會因為我是女的就特殊照顧，我也不需要。”

“現(xiàn)在一說女導演，就問‘你怎么看待女性困境’，好像女導演只能拍這個。”在她看來，“性別”不該是創(chuàng)作的枷鎖，男導演能拍家庭主婦，女導演也能拍戰(zhàn)爭片，這很正常。“就好像我拍劉鹽的故事，打動我的不是因為她是女人，而是因為她的‘生存’本身有力量。”

06

什么容器都能裝水

或許是因為早期的幾部短片創(chuàng)作，榮獲了多個國際電影節(jié)的獎項，熟悉李孟橋的觀眾，更愿意把她定義為“文藝片導演”“小眾導演”，甚至有人表示，看到“李孟橋”這三個字出現(xiàn)在騰訊視頻這樣一個更主流的平臺上時，會覺得有些錯愕。

但在李孟橋的心里，沒有所謂的小眾與大眾之分，她也并不抗拒去嘗試不一樣的體裁與劇集類型，從文藝片到平臺劇集，從現(xiàn)實題材到懸疑故事，她愿意嘗試所有可能性。“如果有人找我拍古偶，我當然可以啊。”“找我拍的人肯定做好了‘不那么傳統(tǒng)’的準備，我可以用古偶的殼，講點人的欲望與掙扎，這不也挺有意思？”

導演李孟橋

“包括短劇我覺得也挺有意思的，是另一種創(chuàng)作思路。要求更快更多反轉，但是我們也能看到今年短劇行業(yè)有變化出現(xiàn)，好像無論是平臺還是觀眾都更追求質感了（所以有機會也可以去嘗試一下）。”

作為一個獨具個人風格的導演，李孟橋也并不擔心在邁向更主流時會失去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工作一定是有取舍，包括彼此的讓步，這一點我是能接受的。另外，找到我的人肯定了解過我的風格，希望做出點不一樣的，這是一件相互的事情。”

她最近在接觸一個懸疑項目，“還沒有最后敲定，只能透露一下是關于破案的故事” 。有人疑惑“你怎么會拍懸疑”，她覺得這疑問本身就很奇怪，“導演難道只能拍一種題材嗎？就像廚師，不能只會炒青菜吧？”新片《戴珍珠項鏈的女人》預計明年上映，之后還有幾個劇本在推進——有劇，有電影，題材各不相同。“我沒什么‘必須拍的故事’，就想看看不同的‘容器’能裝下多少東西。”

“劇集也好，電影也好，短劇也好。時代在變，創(chuàng)作的形式也在變。”她指著桌上的杯子說，“就像水一樣，裝在杯子里是杯子的形狀，裝在壺里是壺的形狀，本質還是水。而我想做的，就是能夠適配各種容器的水。”

SPECIAL REPORT

OK!獨家對話

李孟橋

《她的生存之道》

導演

OK！：在《她的生存之道》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中，你最想傳遞的核心理念是什么？

李孟橋：雖然叫《她的生存之道》，但本質上，它講的是——職業(yè)的轉變、情感的失去、生活的無常，這些是所有人都會經(jīng)歷的共通命題。哪怕是退役女拳擊手轉行做廚師這種看似戲劇化的設定，在現(xiàn)實里也很常見，身邊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境遇起伏。

OK！：選擇竇靖童和王傳君擔任主角，是出于什么考慮？

李孟橋：竇靖童身上有角色需要的“頑強生命力”，她能理解角色面對無常時的深層情緒——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的必修課。王傳君則是因為“能鎮(zhèn)住角色”，那種落魄律師的松弛感很真實，就像生活里會遇到的普通人，不是非得要每天都精致到一絲不茍的人，選角上我更在意的是“氣質是否貼合”。

OK！：有觀眾說劇集的影像風格偏陰郁，甚至最后用了黑白畫面，這種處理是想表達什么？

李孟橋：我覺得這是最能外化女主角心境的方式。她曾經(jīng)的生活像做飯一樣五顏六色，失去摯愛后，世界自然會褪色成黑白。有人調侃“導演沒見過彩色電視機”，但對角色來說，那一刻的絕望就是黑白的，我希望這一段故事能呈現(xiàn)出這種質感。

OK！：你說“喜歡看差評”，這些負面反饋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

李孟橋：罵聲是很有意思的投射。夸你的人可能和你審美相似，罵你的人卻能讓你看到另一個世界——原來有人是這么理解事物的。了解不同聲音，才能更清楚自己的表達在不同人心中的樣子。

OK！：如何平衡市場需求的限制和個人的藝術表達？

李孟橋：以前覺得個人表達和市場風向是二選一，現(xiàn)在覺得更像“什么杯子都能盛水”。平臺給的框架是“容器”，我的表達是“水”，無論載體如何，關鍵是水的本質不變，只要清楚自己想表達什么，形式?jīng)]那么重要。

OK！：新電影《戴珍珠項鏈的女人》聚焦“念頭的力量”，這個主題是怎么來的？

李孟橋：珍珠的形成其實是蚌殼包裹沙粒的過程——疼痛催生了堅硬的“寶貝”，人的念頭也是如此。一個微小的想法被反復強化，會變成執(zhí)念，甚至敵意。這種偏見可能源于多年前的一句話，最后成了不可動搖的枷鎖。電影想探討的就是這種“念頭如何塑造人”。

OK！：你多次提到喜歡《時時刻刻》還有導演阿彼察邦的作品，這些影片對你的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

李孟橋：它們讓我更關注“共通的人性”。比如《時時刻刻》里，再炙熱的愛情也留不住不想活的人，這打破了“愛情或者婚姻能解決一切”的偏見；阿彼察邦的電影則抽離現(xiàn)實，只講不分男女、階級的生老病死。我喜歡這種跳出標簽的表達，人的痛苦和掙扎，本就不該被性別、身份框住。

OK！：作為女性導演，你如何看待“女性主義”的標簽？

李孟橋：我會警惕過度標簽化的“女性主義”，真的平等是落實在小事里——比如不預設“女導演拍不好商業(yè)片、男導演拍不好細膩情感等等”。性別不該是創(chuàng)作的枷鎖，女導演能拍戰(zhàn)爭片，男導演也能拍家庭主婦，這很正常。

OK！：對 “導演”這個職業(yè)的理解，這些年有什么變化？

李孟橋：我會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很多時候導演在劇組里，無論拍得好壞，都有極大話語權，容易迷失。我到現(xiàn)在都不太適應別人叫我“導演”，我會時常提醒自己別把自己的判斷當真理，得辯證地看待每一個選擇。但我也還是會盡量地去做自己想做的藝術嘗試。

OK！：未來想挑戰(zhàn)什么題材？會拍古偶、懸疑這類大眾向作品嗎？

李孟橋：什么都想要試試。古偶如果找我，對方肯定做好了 “不那么傳統(tǒng)” 的準備，我可以用它的殼講人的欲望；懸疑題材也在接觸，我更在意“題材本身是否新鮮”。對我來說，沒有必須拍的故事，只有“能不能用新載體裝下想表達的東西”，形式從來不是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