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木梳,兩根斷發,14歲的寧蘇蘇顫抖著想把散開的麻花辮重新扎緊。前一秒她還是偷吃零嘴的寧家二小姐,下一秒就被父親親手塞進花轎,頂替被土匪綁走的姐姐嫁給費家少爺。她不知道,這條永遠梳不回去的辮子,會成為她短暫一生中被物化、踐踏直至毒殺的殘酷注腳。
熱播劇《生萬物》揭示了民國農村女性悲慘的命運:寧學祥為百畝地契賣女,費左氏為貞潔牌坊殺人,銀子為三斤地瓜干爬上老財主的床。當女性的身體成為明碼標價的商品時,她們的生命比田埂邊的野草還要輕賤。
花轎抬進費家時,寧蘇蘇的繡鞋還沾著泥。父親寧學祥騙她說“暫替姐姐幾天”,實際上早已打定主意:土匪窩里過夜的繡繡已“不清白”,費家絕不可能再娶,而蘇蘇既已拜堂便是費家人,退回來也嫁不出去了。這個精明的地主撥著算盤冷笑:“潑出去的水,還想收回來?”倉庫里堆滿糧食,但他攥著地契的手青筋暴突,贖女兒要賣五百畝地,不如再“嫁”個女兒保住彩禮田。
費家的合巹酒摻了迷藥。婆婆費左氏盯著蘇蘇喝光,轉頭鎖死新房。醉酒的費文典將蘇蘇壓在身下時,她還攥著半截麻花辮喊姐姐的名字。天亮后她蜷在床角,頭發散亂如枯草,只會喃喃:“辮子…梳不回去了。”那截斷辮被費左氏撿去供在祠堂,旁邊是染血的“貞潔帕”,蘇蘇的少女時代被釘成費家的貞節牌坊。
費文典對蘇蘇的嫌棄赤裸直白。他嫌蘇蘇“胸脯沒繡繡鼓”,更恨她毀了自己和繡繡的姻緣。圓房后他連夜逃回省城讀書,三年不歸。直到某天帶回穿學生裙的時學嫻,把休書甩在蘇蘇臉上:“封建婚姻害人!”蘇蘇捏著休書蹲在灶臺邊,把當年藏的花生糖一顆顆塞進嘴里,甜得發苦。
被休的蘇蘇成了費左氏的影子。這個守寡三十年的女人教她記賬管田,卻在她偷看長工洗澡時甩耳光:“寡婦門前得立座墳!”但當蘇蘇被地痞郭龜腰拖進高粱地時,費左氏卻沉默著遞來澡豆,因為郭龜腰老婆是村里潑婦,鬧起來費家更丟臉。
蘇蘇懷孕時,銀子正爬上寧學祥的床。這個二十歲的姑娘為了給母親買藥,把自己“租”給六十歲的寧老爺。一夜值三斤地瓜干,懷孕加兩袋高粱。寧學祥在炕頭放桿秤,完事后稱糧給她:“生兒子再添半畝薄田。”銀子攥著發霉的地瓜干走過寧繡曬的破屋,聽見里面傳來嬰啼,繡繡早產的兒子剛咽氣,她丈夫封大腳為搶回被踩進泥里的死嬰,正和催租的長工廝打。
郭龜腰在蘇蘇臨盆那晚踹開費家大門。他滿身酒氣嚷著要摸兒子,卻把費左氏逼到墻角撕扯衣襟。三天后,費左氏熬了一鍋紅豆粥。蘇蘇喝第二碗時嘴角溢血,郭龜腰抽搐著栽進粥盆。費左氏整理好壽衣,仰頭灌下毒粥。三具尸體旁,新生兒的啼哭刺破黃昏。
寧學祥的死與銀子無關。土改時佃戶舉著鋤頭沖進寧家,他瘋狂吞咽地契紙,喉管卻被鐵頭的鐮刀割開。血漫過祠堂供奉的“土地神”牌位,銀子抱著兒子冷眼旁觀,她終于不用再為地瓜干上床了。
費文典在城里報紙上讀到蘇蘇的死訊。他扶了扶金絲眼鏡,對懷孕的時學嫻笑說:“舊式婦女,終究跟不上新時代。”窗外飄著解放區的傳單,印著“婦女能頂半邊天”。寧繡繡在母親墳前燒了雙紅鞋。那是蘇蘇七歲時羨慕姐姐的嫁鞋,她偷攢三年繡花錢才買到。火苗卷過鞋面珍珠時,封大腳往灰燼里撒了把新麥:“蘇蘇愛吃麥芽糖。”遠處,銀子的兒子追著合作社的拖拉機奔跑,褲袋鼓鼓囊囊,里面塞著寧學祥咽下的半張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