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阿瑞
編輯|DR
題圖|《年會不能停！》
又一家讓人們感慨“它竟然還活著”的公司出現了。
近日，因為古偶劇《花間令》的意外爆火，網友們紛紛考古起演員鄭合惠子。她在劇中飾演被換臉之前的女主，明明頂著一張刀疤臉，身在底層討生活，卻如同小太陽一般溫暖身邊人。自然流暢的演技，甚至讓鄭合惠子的風頭蓋過了換臉后的“真女主”鞠婧祎。
一身反骨的網友們呼吁“配角上桌”，而鄭合惠子本人很快回復粉絲，拜托大家不要“踩一捧一”。
但這場風波并未平息。3月30日，《花間令》官微發了一條女性群像微博，卻唯獨漏了鄭合惠子，引得網友們質疑“官方搞排擠”。當天晚些時候，鄭合惠子工作室發聲，稱從未有過拉踩，也希望粉絲們不要介懷群像海報一事。
一通操作下來，并沒能讓事情完美翻篇，大家反而從她身上看到了“滑跪”的卑微，狠狠共情了忍氣吞聲的打工人。
鄭合惠子飾演的楊采薇。（圖/《花間令》）
不過，當網友回過頭來，看到鄭合惠子簽約的公司萬合天宜，瞬間便恍然大悟。
這家神奇的公司，十年前曾制作出《萬萬沒想到》《報告老板》等爆劇。十年后，公司再度引起公眾關注，是因為旗下鄭合惠子、白客、張本煜、周奇等演員，近期都因不同作品而受到了關注。
而無論當年的王大錘，還是今天的“鄭合惠子們”，身上都不同程度地繼承了同一種氣質——萬合天宜仿佛窩囊打工人“量產基地”，在每一個“產品”上都注入了鮮明的特點。
有人銳評，萬合天宜盛產兢兢業業的娛樂圈打工人，堪稱“內娛窩囊beta天堂”；有人感慨，這家曾經爆火的內容公司，也有沉寂多年、差點銷聲匿跡的一天。
如今的萬合天宜到底是一家怎樣的公司？它變了，也好像沒有變。
草臺班子，拍出最火網劇
“我叫王大錘，萬萬沒想到……”
“不用多久，我就會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呢。”
這些膾炙中文互聯網的臺詞，代表了萬合天宜曾經的高光時刻。
放到現在看，2013年首播的迷你劇《萬萬沒想到》，制作班底就是個“草臺班子”，劇集所呈現的效果，也充滿了肉眼可見的貧窮。
早年的《萬萬沒想到》，貢獻了很多至今流傳在中文互聯網上的名梗。（圖/《萬萬沒想到》）
《萬萬沒想到》的導演易小星，土木工程出身，戴著一張紙面具做了5年惡搞短視頻副業，后來裸辭北漂，成為萬合天宜的創始人之一。
配音演員白客，曾和大學室友一起為《搞笑漫畫日和》配音，造出了“給力”“坑爹”“你妹”等流行語，后來加入萬合天宜，恰恰因為配音時太過入戲的表情被導演選中，成了《萬萬沒想到》的男主角王大錘，從此走上了演員的道路。
特效師孔連順，一邊做著五毛錢特效，一邊在劇中男扮女裝，被粉絲戲稱為萬合“一姐”。此外，白客的室友劉浩（小愛）、張本煜、劉循子墨、柯達等，每個人都身兼數職，一邊做幕后工作，一邊在劇中客串角色。
因為沒有經費，劇組直接用文字打出了“特效”。（圖/《萬萬沒想到》）
易小星后來回憶，拍攝第一集時，設備只有一臺攝影機，場景也只有辦公室，唯一的經費支出則是員工盒飯，但大家那時都很放松，時不時樂得大笑。
2013年8月，《萬萬沒想到》第一集在網上播出，首日播放量即破千萬；第一季完結時，總播放量已破2億，同年甚至達到了6億。
彼時，短視頻時代尚未到來，只有少部分迷你網劇在試水“短平快”，而萬合天宜這群“臭味相投”的碎嘴子梗王，就這樣以一個“草臺班子”的班底，拍出了當年最火的網劇。劇中，王大錘每集都換不同的身份，以幾乎一句話一個段子的密度，刷新了人們對網劇的認知。
那時的易小星篤定，“互聯網的影視行業一定能夠發展起來”，這也正是他們想做的。他的判斷沒有錯。此后萬合天宜趁熱打鐵推出《萬萬沒想到》第二季、《報告老板》等網絡短劇，既做出了新的爆款內容，又通過廣告成功盈利，成了花式打廣告的“鼻祖”。
《報告老板》惡搞翻拍了包括《小時代》在內的許多電影。（圖/《報告老板》）
萬合天宜拍戲的風格有多接地氣，從鄭合惠子的采訪中也可見一斑。她2015年進入公司時，還只是播音主持專業的在讀大學生，星座新聞節目《星聞天下》和《萬萬沒想到》第三季都有她的身影。她說，自己就是來當員工，剛好公司“流行員工一起拍戲”，就開始演戲了。
也是在2015年前后，萬合天宜盛極一時，融資后估值超過1.2億美元，團隊擴招到三四百人，開機項目數十個。
只是風光來得快，去得也快。
聚是一團火，
散是滿天星
如今再提到萬合天宜和《萬萬沒想到》，很多人會下意識將之形容為“時代的眼淚”。曾經數一數二的喜劇廠牌，怎么就銷聲匿跡了？
轉折點同樣在2015年。
這一年，《萬萬沒想到》大電影在全國上映。萬合天宜雄心勃勃地走出了舒適區，卻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滑鐵盧。
電影的最終票房定格在3億，萬合天宜并沒有因此虧本，但與預期目標相去甚遠，跟同年上映、超10億票房的同類電影更是相形見絀。
因為在迷你劇和電影之間，沒有做到很好的思維轉換，過多的廣告植入、塞滿段子卻主線模糊的劇情，都讓觀眾們感到失望。豆瓣最高贊的影評中寫道：“《報告老板》每一集都會調侃和解構一部電影，但最后，他們拍攝了一部他們所鄙視的電影，創作出無數他們自己調侃過的電影橋段。”
《報告老板》后來拍攝特別篇《萬萬沒想到》，自嘲了大電影的不足。（圖/《報告老板》）
當這群非科班出身的創作者用惡搞贏得了觀眾，他們開始向往更大的舞臺。但也正因此，原先“簡陋”“直球”的方法論不再適用于大銀幕，萬合天宜的這次試水可謂交足了學費。
觀眾們的口味也越發挑剔，萬合天宜急需專業化。
2016年前后，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悄然興起。如今看來，快節奏、低成本的創作其實更適合短視頻，只是萬合天宜選擇了優先向“正規軍”轉型，開始砸錢做長視頻，嘗試各種新穎題材，比如《鮮肉老師》《高能少女喵》等，卻依然沒能阻止口碑和熱度的下滑。
而全民都可以創作的短視頻，也讓萬合天宜失去了自己的護城河。
再后來，萬合天宜成立了直播公司，做直播節目，也做MCN，入局不算晚，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都沒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鄭合惠子和白客曾在《鮮肉老師》中搭檔過。（圖/《鮮肉老師》）
不過，萬合天宜的這群員工，并沒有放棄認真工作。他們逐漸分散開來，各自追逐自己的事業，也不忘支持老朋友們。
白客早期在《西游·降魔篇》等不少電影里演過配角，2019年董潤年執導的《被光抓走的人》成為了他轉型的關鍵。白客從此受到了現實主義題材的偏愛，在《不止不休》等片中都有不錯表現。
曾在《報告老板》中飾演老板的張本煜，則通過《飛馳人生》維修手記星、正劇《清平樂》歐陽修等角色，逐步積累起觀眾緣。萬合天宜的其他演員，也同樣在各種影視作品中默默打工。
張本煜飾演的兇手令人印象深刻。(圖/《揚名立萬》）
彼時，淡出觀眾視野的萬合天宜，正經歷艱難的時刻。
比如劉循子墨2018年開始籌備的電影版《報告老板》，遭遇投資方中途撤資。2020年，易小星宣布離開萬合天宜，成立自己的內容廠牌“破殼而出”，其緊接著上映的新作《沐浴之王》，萬合天宜也不再是出品公司。
直到2021年年底，因為劉循子墨執導，張本煜、柯達、劉循子墨編劇的《揚名立萬》，一群老朋友重新聚集在同一塊銀幕上。這部劇本殺式的懸疑喜劇片最終獲得9.23億票房、豆瓣7.4分的成績，票房口碑雙豐收，萬合天宜終于揚眉吐氣了一把。
《揚名立萬》中的金句。（圖/《揚名立萬》）
片中，劇組設想兇案電影該如何拍的場景，以及時不時冒出來的段子金句，都讓不少老粉夢回《報告老板》。但《揚名立萬》的完成度又超越了萬合天宜過去的所有作品，讓人們意識到，這家公司真的和從前不同了。
萬萬沒想到，它成了打工人天堂
2014年，面對《萬萬沒想到》第二季的口碑變化，易小星曾向媒體表示：“‘萬合天宜’這個名字的意思是，萬物要符合自然規律，任何事物、組織、人都會有一個興衰期。《萬萬沒想到》如果有一天不紅了，就是我們被時代拋棄了。”
2017年，萬合天宜高管曾透露公司的幾個原則，以力保投資至少不會賠錢。肉眼可見的保守心態，也是“不畫大餅，先活下去”的腳踏實地。
時間來到今天。白客今年在《年會不能停！》中飾演的社畜馬杰，成了觀眾最愛的“beta男天花板”。曾在《小歡喜》中飾演方一凡的周奇，又在《大理寺少卿游》中演活了一個淳樸的下屬。張本煜、鄭合惠子，也分別因為新作而受到關注。
周奇飾演的憨厚樸實的打工人。（圖/《大理寺少卿游》）
有網友表示：“比起萬合天宜還活著這件事，更令我震驚的是這些人竟然還沒跳槽。”
人們終于把這群人再次聯系到一起，試圖挖掘出萬合天宜的打工氛圍到底有多好，又發現公司旗下的藝人，有種相似的氣質。
他們演技都不錯，可塑性很強，但這也意味著劇拋臉；他們是好用的演員，卻不是容易被人認出來、自帶流量的演員。
他們都是一不小心闖入行業的人，最初做著其他工作，后來才認真對待起演員這個職業。就如鄭合惠子曾在接受新周刊采訪時說的，她最初就是玩兒，不覺得自己是演員，現在演戲會更認真。
鄭合惠子回復網友，調侃收到工資時的自己。（圖/微博截圖）
他們還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完成自己工作的打工人，甚至努力讓上下班之間有著分明的界限。
白客曾表示：“沒有任何一個工作應該拿超負荷工作當敬業。”他甚至不求大富大貴，希望自己“是一個物美價廉的演員”，工作之外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忙到沒時間陪伴家人和看自己喜歡的球賽。
盡管以“短平快”的內容起家，2015年登上節目《魯豫有約》時，易小星卻說：“這個時代人們越來越難以靜下心來，而堅持這件事是需要心平氣和的。”這句話正是萬合天宜這群員工們的寫照。他們佛系不內耗，精神狀態穩定，在如今充斥著發瘋文學的互聯網，倒顯得十分珍貴。
“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五險一金。”（圖/《年會不能停！》）
多年后，在《萬萬沒想到》大電影的評論區，看夠了爛片的人們對它多了些寬容。給演員交五險一金的萬合天宜又成了一股清流，被捧成了“打工人天堂”。
熱度飆升后，本該接住潑天流量的萬合天宜，卻已經半年沒更新抖音賬號了。新周刊嘗試聯系萬合天宜進行采訪，工作人員只回應稱：“希望大家多關注我們導演和演員們的作品。”
在《萬萬沒想到》的第一集，有一句反復出現的名臺詞：“我想起那天下午夕陽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這句話如今常被用來感慨萬合天宜的變化，但青春逝去，未必是壞事。
萬合天宜成熟了，觀眾們也一樣成熟了，不再沙雕中二，好在也沒有頭破血流。一起歡笑過的這群人，如今擁有的，是努力過好每一天的心平氣和。
校對：遇見
運營：小野
排版：蔣佳宏
[1]演員鄭合惠子：在老成與純真間找平衡. 《新周刊》雜志第589期
[2]白客 一名“又慫又喪”的演員的生存之道. 南方人物周刊. 2023-08-08
[3]《魯豫有約》2015年12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