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旅行真人秀綜藝《花兒與少年》自開播以來,一直熱度不斷。第二季節目因嘉賓間的互動名場面,一度登上輿論焦點,點燃了網友鉆研“花學”的熱情。暌違6年,2023年《花兒與少年·絲路季》以“一帶一路”的研學之旅和“北斗七行”溫暖真實的人物群像成功復活該IP,一舉摘得第29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最佳綜藝節目。今年成功回歸的《花兒與少年第六季》(下文簡稱為《花少6》)被網友戲稱作“花學”的復興。逐幀研究嘉賓行為舉止的“切片影像”呈現病毒式傳播,一時間,《花少6》成為一場全民狂歡式的審判。高熱度之下,卻是好評度同期最低、豆瓣得分跌破3.9分的窘況。口碑與熱度的天壤之別,不由引人思考:綜藝真人秀的觀眾究竟追的是什么?
綜藝真人秀,是“造神”還是“滅神”?
《花少6》圍繞明星行為舉止不斷升級發酵的“周學”輿論事件,是綜藝真人秀再一次在“造神”和“滅神”之間顯示出的強大超能力。真人秀建立在參演者的自我暴露與觀眾的凝視之間。在這個場域內,沒有法官,只有純粹依靠個人喜好和道德判斷的標準。我們姑且不談與明星本人相關的個性爭議,《花少6》引爆話題的背后是綜藝審判一般本質的體現。
但也由此延伸出一個貼近本體的問題,即綜藝就是“造神”/“滅神”明星制下的衍生品嗎?隨著綜藝節目的不斷發展,越來越多的經驗表明:參演者才是節目的核心靈魂。因此,出現了以Vlog形式記錄明星個人生活的類綜藝長視頻、由各明星團體IP打造的主題團綜等新形式。面對更為激烈的市場競爭,原本以文化內容劃分類型的綜藝也開始將制作重心從創意打磨轉向尋找流量。音樂綜藝主線不再去探索人與音樂更深刻廣泛的聯系,旅行綜藝的主線不再呈現人游歷世界的感性體驗。綜藝節目放棄對創意的深度探索,紛紛走向了尋找噱頭話題的道路,令參演者誠實的自我暴露變為全網審判的素材。在此意義上,綜藝只是“造神”與“滅神”之間非此即彼的審判角斗場。
綜藝真人秀,是“理想的烏托邦”還是“人性的修羅場”?
在《花少6》屢遭審判期間,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花兒與少年·絲路季》的播放量和豆瓣分數實現逆跌,曾經飽受爭議的《花少2》也趁機反轉“洗白”。作為系列評分最低的一季,《花少6》與其讓嘉賓承擔差評的全部責任,不如說節目本身需要回到對內容生產的反思,想想綜藝敘事表達的價值基點究竟是什么?

《花少6》成員人數多,年齡跨度大,相互缺乏友誼基礎,各自的旅游觀也存在差異,本就很難成為和諧的旅游搭子,但節目和嘉賓又想營造完美旅行的模樣,割裂、不徹底的內容敘事直接導致節目頻頻出現的尷尬瞬間。無論是“理想的烏托邦”還是“人性的修羅場”,歸根到底,觀眾想要通過節目內容看到的是充分引起共鳴的正向情感價值,而非不徹底的虛假縫合。
綜藝真人秀,是“類型的經驗”還是“現實的碰撞”?
《花少》系列從2014年發展至今,雖歷經幾年停更,但重啟后熱度非但不減并持續發展,也令它成為綜藝史上長壽的IP之一。《花兒與少年·絲路季》珠玉在前,《花少6》相形見絀并且遭遇口碑崩盤。僅隔一年時間,同一IP并不穩定的綜藝質量也揭示出“綜N代”的現實困境,即綜藝真人秀如何平衡好類型經驗與創新表達,延長并開發IP新生命?
如果從類型發展角度回看《花兒與少年》七季以來的成長,我們不得不承認觀眾和制作方于互動中形成了某種默契,制作水平精細化程度不斷提高。但當觀眾與制作的互動不斷深入時,關于綜藝“有趣”的標準逐漸清晰,甚至形成了某種具體的存在形式。機場托運、經費不足為代表的固定矛盾,圍繞風景奇觀和人物矛盾的商業化剪輯使得旅行綜藝充滿了預知的無趣。但真人秀區別于其他類型的特別之處正是在于記錄各種現實中的相遇與碰撞。它應該是幸運的冰島極光,是突發的緊急“逃亡”。類型經驗應該告訴我們什么是有趣,如何尋找有趣?它建立在制作者為嘉賓營造的安全擬真環境之中,存在于制作者對于時代情緒的體察,對于真實瞬間的捕捉與再現。
如今,無處不在的影像越來越發揮出構建公眾意識形態的重要作用。綜藝又因其娛樂屬性而具有更為強勢的號召力。因此,綜藝不應是一場狂歡式的審判,而是需要回到打造內容的初心,為觀眾提供正向的情感價值,形成市場的良性發展。綜藝真人秀是幻想空間與日常空間的結合,是為觀眾帶來幻想中美好與治愈的精神烏托邦。同樣,我們也需要在其中看到剎那真實的碰撞,從中獲取在現實中繼續前行的力量。
(作者系武漢大學藝術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大學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