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以歷史人物或古代經典詩書畫作品為題材的舞劇不斷涌現,如以《千里江山圖》為題材的《只此青綠》,以《蘭亭集序》為題材的《永和九年》,還有描繪歷史文化名人生平的《杜甫》《詩憶東坡》《李清照》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其特有的審美意趣和哲學內涵,穿越千年,與當代人產生精神和情感共鳴。近日上演的傳統文化題材舞蹈詩劇《九歌》再度引發觀眾好評。
該劇取材自屈原所作楚辭《九歌》,以當下視角賦予篇中上古之神全新的精神和形象,抒寫了當代人對生命情感的表達。《九歌》打破傳統舞劇的敘事結構,大膽采用舞蹈詩的形式。這對于創作者來說是一次冒險:大多數觀眾是喜歡看故事的,喜歡有人物對照、戲劇沖突的作品,此前一些較為成功的舞蹈詩劇作品,也都在劇中安排了人物作為敘事主體,而《九歌》是一部完全沒有故事情節的純寫意作品。如何將各個篇章串聯起來,如何吸引觀眾的注意,對于《九歌》的主創團隊來說是一次不小的挑戰。
天人合一萬物有情,該劇以此破題。舞蹈詩劇《九歌》從屈原11篇原作中提煉出東君與云中君象征日月,代表天;山鬼與河伯象征山河,代表地;湘君與湘夫人象征世間男女,代表人。天、地、人各為一個獨立篇章,每個篇章內部又都設計成陰陽兩兩相對的結構。第四篇章將大司命與少司命合二為一,著眼于一陰兮一陽,利用太極八卦圖表現萬物生靈的法自然之道。日升月落晝夜交替,山巒起伏潮起潮落,人間悲歡聚散離合,最終在道法自然中實現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達到中國傳統哲學和人生修養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
舞蹈詩劇這一體裁雖然減弱了作品的敘事性,但也為作品增加了抒情空間。當劇情不再是舞劇的主導,舞者的表達更加自由流動,獨舞無須再做啞劇表演或是刻意地表演某種情緒,群舞也不必充當移動背景,劇中舞者的每一瞬呼吸、每一個節拍都使作品回歸舞蹈最原始最浪漫的詩意表達。太陽神東君降臨時,群舞舞者伴隨著充滿節奏感的鼓點整齊有力地奔跑、跳躍,迸發出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使駕龍辀兮乘雷一句有了生動的畫面;隨著舞者一系列輕盈的抬腿、控腿、跳躍、翻騰等高難度動作,云中君月亮的博袖長裙上下翻飛,猶如云中仙子;太極群舞段落,黑衣女舞者與袒露上身的男舞者,猶如陰陽兩極,他們依次伏倒、站起、轉身,相互對立又相互融合,周而復始、連綿不絕,表現出生命的短暫和宇宙的永恒。
全劇著墨最多,也是最為華彩的一個章節,是《山河》篇。其中,山鬼與河伯的雙人舞可謂驚艷。一個是囿于一地的高山,一個是自由奔騰的河流,兩位舞者從雙腳對接開始,逐漸到整個身體的相依相托。水溫柔地環繞著山,托舉起他的孤寂;山默默望向水中的倒影,愿流水能帶他一同奔向遠方。兩位舞者精湛的技術、默契的配合、細膩的表達,仿佛在訴說著山河互為映照、相伴相生的關系。另一舞段中河伯的表現也令人印象深刻,飾演河伯的舞者在空中魚躍、俯沖,從一處被拋接到另一處,幾乎所有的動作都在群舞托舉下完成,如蛟龍、似游魚,營造出乘黿駕鯉般逍遙自在的效果。

《九歌》的舞美設計同樣施以大寫意的手法,以虛馭實。該劇用一種概括而抽象的結構在舞臺上搭建出一個空間,既能很空靈地容納演員,同時又有它的象征意義。舞臺上方懸掛著一個橢圓形天幕,與長方形的舞臺構成了一組天圓地方的意象。在這天地之間,不設任何寫實的布景,僅作一些符號化的表達。比如《日月》篇,只在舞臺上寥寥數筆點綴幾塊石頭,象征著山峰,與橢圓形天幕遙相呼應;而到了《枯榮》篇,石頭只剩下一塊擺在舞臺中央,所有舞者都圍著它跳舞,這塊頑石既像是天上落下來的隕石,又像是萬物終將歸一的太極。天地相對、虛實相生,不至于喧賓奪主,又能恰到好處地展現出詩意。
在這部舞動的詩篇里,我們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感受生命的溫度,長歌不絕,皆因仁心萬古。當帷幕緩緩落下,自由與徘徊,孤獨與等待,愛慕與思戀,那些深邃又樸素的命題,都留在了觀眾心中。
(作者:邱爽,系劇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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